看着宋穆已经在坐下,进入这讲学场的学子们也纷纷找着地方坐下,虽然一时有些喧闹,但不过是片刻,便已经全部落座,就算是有后来的学子,此刻也是轻手轻脚的往着其中而来。
宋穆谢过旁边人端上来茶水,此刻晒着冬日的太阳,当下朝着周围拱手了一圈,开口问道。
“诸位新年安康,不知诸位今日,想与在下议论哪些学习的事情?”
话音落下,当下便有人抬手示意,是个年轻的秀才,此刻很是有些激动的起身,咧嘴对着宋穆问道。
“宋解元,我想知道,如何才能学以致用?”
宋穆听到这话愣了一下,而对方当下则是解释道。
“在下三岁之后,便在祖父要求下读书,如今近二十载,家中所经营的书肆里所有经义子集书册都看了个遍,但唯独到了考试的时候,却如何都用不上去。”
原来对方所说的学以致用,是用在科举考试之上。
而对方这么说着,旁边的许多学子此刻也都是点头。
这的确是许多学子都面临的一个巨大的困境。
文朝文人尊贵,而普通人要想成为一个受人尊敬的文人,除了参军,便只有科举这一条路,无数人终其一生,在这条路上折戟沉沙,却又前赴后继。
无数人捧书苦读,阅遍万千书卷,本以为熟读破万卷,下笔如有神,可待到考场,却如何都无法把脑中的知识,服服帖帖的写出来。
过往也有许多文人对这等问题进行了各种解释,有人说要努力勤勉,有人说靠天赋才能,还有的说靠日积月累,破釜沉舟,可到头来,这依旧是让每个学子都无比痛苦的问题。
宋穆听得对方的询问,此刻也是默默的点了点头,神情当下也是严肃了不少。
只是刚刚开始,便有学子拿出十分不错的问题询问,这让宋穆也是打起万分精神,细细思索。
众人都希望从宋穆这里得到一个答案,更希望这个答案能解决自己的问题。
宋穆此刻严肃认真的沉思了片刻,抬头开口说道。
“那不知阁下,还有在座的诸位,在科举之时,最害怕何等题目?”
当下场中众说纷纭,几乎包含了科举之中所有的考题类型,但是宋穆敏锐的察觉到了很多人都提到了一个同样的问题。
经义。
尤其是经义之中的截搭题。
宋穆察觉到了这个,此刻面上露出笑容,心中已经有了一些思索,朝着众人拱手,开口说道。
“如此看来,大家所担心的事情,其实是如何解题了。”
宋穆沉沉出了一口气,回忆着自己过去参与科举时候的情形,还有陶风明与自己讲解科举之中一些情况的东西。
当下宋穆沉声说来,有言明日积月累是基本功,勤奋刻苦是必行路,而解题之时不仅要揣摩字里行间的意思,更要博古通今,角度多变,但万变不离其宗等等。
只不过这些东西都是些老生常谈的东西,宋穆说出来的时候,能够察觉到不少人脸上有些许的失望。
但是宋穆还是慢慢的说完了,看着不少儒生童生正用笔记录,此刻才突然开口又说道。
“如此,其根本其实在诸位的内心,我且问诸位一句,若是遇到不会的题目,你们之后会如何?”
众人面露难色,心想若是自己知晓,何必前来询问,但是宋穆已经笑着开口。
“诸位可还记得《大学》八章: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?若是遇题不解,当是如何查漏补缺,莫总是说事前之事,其更有事后之事。”
宋穆一语惊人,那人当下也是面色恍然,顿时连连点头。
场中众人也纷纷思虑从,表情不一。
这等问题,其实若是细细的去讲,到头来是如何都没有结果的,所以与其详说说什么解题的思路,不如另辟蹊径,说说遇题做题的心境。
有些事情,咬牙坚持过去了,便才知困难不过如此,但若是心中总想着当时的紧迫和局促,而不想办法去弥补当初的不足,那再遇到相似难题,就是力有不逮了。
众人不是不懂,只是鲜有去关注这个情况,文人多有几分傲气,若是比之不足,或是有所错误,想要老实去改正,一次次直面不足,其实却是一件难事。
学习态度,某种程度上也会影响学习方式。
这个话题过去,很快又有人举手与宋穆问道。
“宋解元,那如何看书,当是最好的方式呢?”
又是一个关乎学习实用的问题,宋穆当下咧了咧嘴,也是沉声说道。
“读书每个人有每个人的不同,若是能多观察邻友读书之方,对自己当有裨益,至于在下读书,说来……”
宋穆当下也毫不保留的说出了自己的方法,但显然这也并不能让所有人满意,宋穆对此倒是有心理准备。
自己又不是圣人,一言一行,众人不敢苟同才是常态。
旁边的顾志之也颇有兴趣,与宋穆问了几个问题,同样关于学习,或者求学之问,当下也引起了讲学场中一番讨论。
不过没有过多久,场中却是忽的有人冷哼了一声,此刻忽然起身,朝着宋穆拱手说道。
“宋解元,在下金陵白问学,有一句话,实在是有些呼之欲出了。”
宋穆抬目看去,那是个瘦高个子的举子,年纪大概三四十岁,一双眼睛此刻正盯着宋穆,当下沉声说道。
“宋解元的确颇有才学,对学问一事也有所见地,但是在下觉得,解元所说的种种方法,或是回答我等问题的言语,却是有些过分的中庸了。”
宋穆听得这话也是一愣,而对方已经对着宋穆再次说道。
“阁下所言之学习方式,虽说也有独到之处,但是大多还是老生常谈,而且多是让我等执行决断。也不偏颇反对任何一种言论,初听来是让人感觉舒适,但是细细想来,我等之问题,到头来依旧还是一团浆糊。”
对方这般说道,当下场中哗然,有人出声支持,但也有人反对,尤其是那些面露不明的儒生童生,这气氛陡然就变化了一些。
宋穆见得这情况也是微微皱了皱眉头,此刻却是没有立刻出言,而是细细思索起对方的话来。
对方言自己所说之言语实在是过分中庸,这其实也有一些道理,毕竟自己这次也是带着恭敬来的,不敢如何标榜自己的学问学识。
而且今日所议论的问题实在是太过杂乱细致,宋穆也不好说些什么过于决断的话语。
却没想到引得他人对此有些不满了。
宋穆当下也是朝着对方拱手,恭声说道。
“那不知阁下觉得,在下应当给出何种建议来呢?”
那白问学神色凛然,此刻扫视了周围一圈,再次沉声说道。
“在下以为,阁下所给解决之道,当有明晰之路,可依之法,当可让我等觉得,便是跟着宋解元这般做下去,而后将会有长足的进步。”
旁边的顾志之此刻听完这番话语,当下就起身说道。
“阁下所言,恕在下不能苟同,汝难道当世间真有这等一劳永逸之法子,那岂不是人人都能学成圣人了,学习可不是封燕然山!”
“若是宋解元为我们只指明一条道路,大家趋之若鹜,那倘若他日你力有不逮,到时候可又是要倒打一耙?”
当下便有举子秀才跟着附和,直言白问学学糊涂了。
但是白学文显然不赞成,当下拱手说道。
“可若是宋解元不讲出些所以然来,我等来这听其学问,听的云里雾里,究竟又为了什么?”
果然他这句话一出,场中也有人出声附和,一时间竟然多有几分喧闹。
那场面隐隐快有些控制不住了。
顾志之面有急色,而这时候宋穆却是已经起身,当下沉声说道。
“诸位,且听我一言。”
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