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老太太毕竟上了年纪,才追着谢景湖打了一会儿就气喘吁吁,候芝秀见火候差不多了赶紧扶着老太太坐下。
老太太最后几下都落在了谢景湖头上,唯有最先一巴掌是实实在在抽在了谢景湖脸上,谢景湖脸颊火辣辣的。谢家没有打孩子的习惯,谢景湖事业有成,走出去是人人尊敬讨好的“谢总”,哪里挨过别人的大耳光啊,这就是挨亲妈的揍了没法还手—此时此刻,谢总显然忘记了被宋佛乡不讲武德袭击倒地的黑暗经历。
谢景湖挨了打不能怪亲妈,罪魁祸首是邹蔚君,他抬头去看邹蔚君,后者脸上无悲无喜,肃穆庄重如同一尊白玉观音。
哪个男人会愿意娶一尊观音回家,无悲无喜的邹蔚君让谢景湖心中生寒,说话越发口不择言:“看我挨打,你满意了?”
邹蔚君抬了抬眼皮,“就你做的那些事,难道不该挨打?我一点都不满意,我还觉得妈打晚打轻了!”
这话一说,连同谢老太太脸上都像被抽了无形的耳光。
候芝秀诧异。
两年不见,弟妹邹蔚君真像换了一个人呀。
话虽然不好听却是事实,老三谢景湖的确像小时候挨打挨少了长大才这么混账。
这些大实话,以前的邹蔚君绝对说不出口,邹蔚君很包容也很有教养,宁愿自己受委屈都不会让别人下不来台,现在说话真是百无禁忌啊!
其实这样也挺好的。
女人嘛,要么忍要么狠,包容有教养不是错,也要看对方值不值,候芝秀还挺喜欢邹蔚君的变化。
存了这个心思,候芝秀就更会拉偏架了,扶着尴尬的谢老太太坐下,候芝秀劝老太太别急:“脓疮一直不挑就一直疼,咱们是想蔚君和老三好好过,那也得让蔚君发泄自己的不满啊,做错事的人是老三,趁着今天的机会,咱们听听蔚君的想法。”
这话还真说到了谢老太太心坎上。
老太太其实不怕邹蔚君和谢景湖吵架。
夫妻之间,吵架亦是一种交流方式,吵架就是挑破脓疮,过程会很疼很恶心,但因为怕疼怕恶心就不去挑破,脓疮永远不会愈合啊!
邹蔚君还愿意和谢景湖吵架,在老太太看来是肯给谢景湖机会,一个女人对丈夫彻底心死了那是连吵架都没心思的。
“蔚君你只管说,我和你大嫂都听着,你把你的想法说出来,我们给你做主。”
谢老太太的保证,邹蔚君也就听听罢了。
婆婆对儿媳妇再好那都越不过儿子去,老太太主持公道是为了邹蔚君和谢景湖婚姻能持续,让孙子谢骞有个完整的家,一旦邹蔚君直白说出要离婚的真实想法,老太太会第一个转变立场。
这是谢家,而她姓邹,谁会真心实意为她着想呢?
大概只有同样是嫁进谢家的大嫂候芝秀,能对她的遭遇感同身受,会同情她吧!
邹蔚君比任何时候都清醒,这种清醒让她压住了恐惧和愤怒,也压住了将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期待,她只能靠自己,她回谢家是为了战斗。
既是战斗,就要讲究策略方针。
邹蔚君重新在谢老太太身边坐下,声音黯然:“妈,我真的不知道这日子要怎么继续过,分居已经是我能想到的最好方式。我可以不要这段婚姻,但我不能自私到不为谢骞考虑,我离婚带走他,是要让他和谢家所有人分开,您真心疼爱谢骞,家里人都对谢骞很好,让谢骞离开谢家是所有人无法承受的伤害。”
刚强了一辈子的谢老太太眼里有水光:
“我们舍不得谢骞也舍不得你,有了你们,谢家才是完整的,没了你们任何一个,谢家就不完整了。”
谢景湖几次想插嘴说话,候芝秀都拼命给他打眼色。
狗嘴里吐不出象牙,这时候轮不到谢景湖发言,这人一说话就会破坏气氛!
等老太太情绪稍微平缓了,邹蔚君又道:“我也可以选择自己离开把谢骞留在谢家,可我不放心。不到迫不得已,哪个做母亲的舍得抛下自己的孩子?我知道家里人都对谢骞好,可不管是大哥大嫂还是您,没有人能够时时刻刻替我照看着谢骞,在你们看顾不了的地方,谢骞难免会受委屈受欺负。我把这个孩子带到人世,不是让他来受苦的,我有责任照顾他保护他!”
邹蔚君说的每个字都敲在谢老太太和候芝秀心上。
很少有男人能在这点上和女人共情,女人怀胎十月辛苦哺育,对孩子的感情是截然不同的。
谢老太太绝对能共情。
青年守寡,组织上多次要给谢老太太介绍对象,原是好意要帮谢老太太分担养育压力,可老太太一想人心隔着肚皮,怕自己四个儿子会受委屈,愣是咬牙一个人养大了孩子。
这就是做母亲的责任。
有妈的孩子是宝,没妈的孩子是草。
邹蔚君怕谢骞受欺负,是担心离婚后给别的女人腾出了位置,别人做了“谢三太太”,带着亲生的儿女过来,谢骞慢慢会被边缘化……
谢老太太一直在说谢家对不起邹蔚君,再三强调只认谢骞是亲孙子,谢景湖听了很是憋屈。
谁让那逆子受过欺负和委屈?
谢景湖还觉得委屈呢!
明明是那逆子一直在掏空他,在欺负他,在让他受委屈啊!
邹蔚君顺坡下驴,也给谢老太太吃了一颗定心丸:“为了给谢骞一个完整的家,为了保护谢骞,我是不会离婚的。”
——至少不是现在就离婚。
邹蔚君这话说出口,别说谢老太太欣慰,就连谢景湖都偷偷松了口气。
别看他刚才硬刚说要去办手续,邹蔚君真提离婚,谢景湖就该头疼了!
只要邹蔚君不离婚,谢景湖就掌握了主动权,谁知道他高兴不过三秒,谢老太太问邹蔚君的想法:“蔚君,不离婚有不离婚的过法,你总不能一直在蓉城。”
谢景湖以为邹蔚君会反驳,哪知邹蔚君竟顺着老太太话点头道:
“您说的对,我已经决定辞去出版社的工作回京,锦湖是自家产业,我去锦湖上班应该没问题吧?”